前往吉州的路途中,林满六和叶当听二人也不时在酒肆茶楼里,听到些有关那个屠恶门的消息。
他们的口号,从一开始的“我辈当诛邪屠恶,还盛世太平!”演变成了“替天行道,邪魔当诛,却敌千里,屠恶务尽”。
似乎从岭南一带开始,这个不知道是何人领导的组织,便一路势如破竹!
沿途经过的江湖门派,几乎没有一门一派能够抵挡,全数被其灭门毁宗。
今日恰逢正午时分,两人在一处溪边等待马匹饮水。
叶当听用树枝拨弄着溪边的石子,极有规律地将大小石子分开摆放好,似在做什么事宜的总结。
仔细一看能发现,被拨动的八颗石子大小各异...
有五颗摆放位置如同一轮弯月,另外三颗散在弯月之中,联系上这几日的见闻,不正是象征着最近时日被灭门的八家江湖门派吗?
看其用树枝拨弄的顺序,也是这八家门派前后被灭的顺序,就连大概所处位置都与地图上相差无二。
林满六凑脸看了过来,疑惑地问道:“可是那群人有问题?你在猜他们之后的行进路线?”
“嗯,起初我有过一个怀疑对象,不过依照这几轮的走势方向,都有些对不上...”
叶当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,树枝滑动地面的动作越发大了起来。
不等短衫少年接话,黄衫老骗子拨弄着树枝的同时,又开始自顾自言语出声。
“起初这个屠恶门的口号还算寻常,一些山匪也会拿了来用,后来的却特地提上一句‘邪魔当诛,却敌千里’,属实是太怪异了些...”
“就算灭门宗派都有缘由被他们告知江湖,但这邪魔和却敌就太过离谱了!”
林满六思索一番,有了些自己的见解。
“把他们想要染指的江湖门派,比作邪魔和敌人,这样最后行事书写罪状时,就能加之更多惩戒言语,有何不妥吗?”
叶当听转头看向身后的短衫少年,眼中有些不解地解释出声。
“这些事情,南方江湖知晓的自是要少了一些,毕竟炎阳王朝在北方皆为军政王权管辖,相较于南方确实要少上许多这些江湖势力,但在东都也算有一个不能称为江湖门派的组织吧,其名字也与如今这个屠恶门名字相仿...”
“你怀疑是北方王权,想要插手管制南方江湖?”短衫少年随即反应过来说道。
“何来插手一说,如今这山河南北,都是炎阳版图,那些上位者怎么可能安心让这半壁江山,都交由江湖自行运作...”黄衫老骗子只是咧嘴苦笑道。
讲到这里林满六有些明白了,如今的天下格局,并不是那般安定。
掌权者也并非安心将半数之地交于他手,再想到如今这般处境,居然能从山河初定至此快过半百,属实不易。
少年再次问道:“如此格局,难道南方没出现过争斗反叛的迹象吗?”
“自然是有的,开国日升年间最为严重,但都被王权与扶持的江湖门派共同镇压,最近十年来各门各派休养生息,出现的叛乱全都被王权单方面绞杀殆尽...自然落得个江湖安定,山河无恙了!”
叶当听似乎回想起了什么,开始双手抱头枕在溪边看着天边浮云。
昔年东都游历时,偶遇一场城外袭杀,围猎者众达十七人。
他们的目标是一对主仆,应该是一名剑客与之相伴的剑侍。
这对主仆配合默契,身手也皆在十七人之上,却仍是被拖死阵中。
期间数次强行冲阵想要逃离,都被围猎之人相互配合拦阻,最后那名剑侍舍命破敌,与其中一人以命换命,结果仍是无法让剑客远遁而走。
最后两人皆被乱箭穿心,射杀当场。
围猎者同样是在死者身旁,用其鲜血写下两人罪状。
“谋害朝堂官员,坑杀老弱妇孺,当诛!”
隐蔽处看完全程的叶当听,随即选择逃离远遁。
现在想起昔年之事,与如今岭南行径倒也有相似之处,但奇怪的一点又在于...此番行事如此大张旗鼓,甚至口号都打出来,分明是想要走向前台把戏唱,不再是身居幕后作曲了。
并且倘若真是东都那方组织,要对南方有所染指,为何是从岭南开始,为什么不是直接南下呢,如此掩人耳目目的为何?
叶当听越想越不解,随即起身看了看马匹吃水情况,待两人的马都已修整完毕,一脚踹了踹身旁的林满六,示意他准备继续赶路。
短衫少年还了一记白眼,揉着自己屁股便去牵马,两人随后一同御马前行赶路。
不等太阳西斜,两人就进入了吉州地界,单独骑御远行确实要比跟随商队快上许多。
这般行程,换作商队定是一路颠簸,恐怕还要在多上两日才能赶到此地。
两人将马匹安置在驿站后,就开始在吉州城中闲逛,打算置办些物件顺便打听些近日消息。
没多久的功夫,便寻到了一处茶摊,看上去人还算挺多...
看着摊内穿着打扮,多是山野草莽的人聚在一起吃茶,不时豪气一声,就还要议论些江湖趣事。
也有些穿着朴素的文士在对饮闲聊,此间景色,好不热闹。
林满六和叶当听二人寻了处无人位置,便入桌歇息,等待店家上茶。
还未等茶水上齐,他们就能听到周围人议论起了屠恶门,不光是那些被灭宗门的前后故事,甚至还有些道听途说,不知真假的秘闻。
“那屠恶门听说了吗,是专门来惩治那些欺压百姓的大门派的,那些平时嚣张惯了的高门弟子遇到这等祸事,还不是像我们一样只能求饶活命!”
“我前些年被那定星门的一名弟子好生折辱,今日落地灭门惨状,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哈哈哈,哥几个吃茶...吃茶!”
“听说最先被灭的那云来观,那观主兄长早年可是起兵造反过的,后来直接被官府给抓了处死了,叫啥...何野还是啥,反正也是罪有应得!”
“我觉得这屠恶门行事挺光明磊落的,每次都会对外昭告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有什么龌龊勾当,赶紧还江湖一个朗朗乾坤,我辈才好出人头地!”
“对对对,那叫啥来着...不破不立,今儿喝茶都喝出酒的味道了!真是大快人心啊!”
“干了!!!”
那一桌江湖豪客们在议论达到高潮时,一同举碗中茶水做酒痛饮入喉。
背对着这群人的叶当听,只是举起茶碗抿了一口,随后眼睛眯起叹了口气。
林满六也是喝了口茶后,没有任何言语。
他们的确是想来打听些消息,才来的茶摊,结果听到的却是这些幸灾乐祸之言,不免觉得有些浪费时间,还不如早些上路返回南疆。
就在两人准备起身离去时,在那些穿着朴素的文士之中,有一人站起了身。
他开口说道:“屠恶门如此行径,自诩惩恶扬善,却是在行屠戮之事,你们居然为其庆贺,你们还是江湖中人嘛?”
寻声看去,是一名身形瘦弱的男子,他刚才一直在旁隐忍,直到最后看着那些汉子居然举杯庆贺,他实在没忍住才起身训斥出声。
“怎的?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,也要枉言江湖事吗?爷爷我行走江湖那会,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!”一名声音粗狂的汉子拍桌喊道。
这拍桌之人,便是刚才说自己被定星门折辱的大汉。
茶摊的争端一触即发,围成一桌的那些江湖客,几乎都哄堂大笑起来,皆是满脸嘲讽意味地看向那名文弱书生。
那些文士见情形不妙,急忙去拉拽那人的衣袖,想让他别在继续言说。
可谁也没想到,这一袭青衫的书生郎,竟是甩动袖口拦阻了劝慰众人,只身走到那些江湖客面前。